十年小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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血色契约

寒风卷着冰碴刮过焦化厂扭曲的钢架，安德烈·沃洛申的睫毛上凝着霜。他屈起冻僵的食指敲了敲战术目镜，热成像画面里跃动的橘红色斑块突然扭曲——土耳其无人机传来的实时影像开始卡顿。

双箭右切！他在喉麦里低吼。

十二人的小队瞬间分裂成两道锋矢，前队六人贴着残垣滑步前进，M4A1卡宾枪的消焰器在暮色中喷出淡蓝色火舌。三十米外混凝土废墟上，芬兰萨科TRG狙击步枪的枪管微微调整角度，十字准星锁定了制高点的俄制NSV机枪巢。

Bayraktar显示东南方有热源移动。无人机操作员的声音带着静电杂音，识别为导弹运输车。

安德烈瞥了眼腕表上的微型屏幕，模糊的影像里确实有长方形轮廓在雪原上蠕动。批准打击。他说完这句话的瞬间，听见三百米外传来熟悉的金属撕裂声——那是土耳其无人机发射的MAM-L智能微型导弹特有的尖啸。

直到爆炸的火光腾起，他才看清那辆导弹运输车的后厢在烈焰中迸出彩色蜡笔。

操！伊戈尔·别列佐夫斯基的咒骂混着伏特加酒壶的碰撞声传来。这个老侦察兵正跪在雪地里，用匕首挑开一具敌方尸体的6B45防弹衣。当他的刀刃割开内衬时，浸血的东正教圣母像刺绣片飘落在地。

安德烈没空理会这些。他冲过还在燃烧的残骸，作战靴踩进融化的雪水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。厢式货车的残骸里蜷着个孕妇，焦黑的双手仍护着隆起的腹部。在她手肘下方，半本烧焦的儿童绘本在风中翻动，某页上倔强挺立的向日葵刺痛了他的视网膜——和基辅儿童医院309病房窗帘上的图案一模一样。

撤退！有交叉火力！后方突然炸开警告。

但已经太迟了。原本在无人机画面中溃逃的敌方士兵突然从地下掩体涌出，PKM通用机枪的7。62毫米子弹像镰刀般扫过雪地。安德烈扑向掩体时，怀里的Zippo打火机滑落进血泊，刻着索菲亚的银质外壳映出妖异的紫光。

他这才注意到雪地在渗漏诡异的紫色液体。军用JP-8燃料应该是淡黄色的——这些是民用车常用的生物柴油。当第二波导弹呼啸而至时，伊戈尔拽着他的领子滚进排水渠，暴风掀起的雪浪里混杂着纸质灰烬，那是三百本未送达的儿童读物正在燃烧。

契约生效了。通讯频道里传来雇主冰冷的声音。安德烈摸向空荡荡的内袋，发现女儿的照片边角沾着紫色油污，那抹色彩像极了化疗药物顺铂的溶液。

锈蚀齿轮

浓雾像凝固的沥青包裹着废弃农机站，安德烈舔了舔开裂的嘴唇，尝到硝烟与冻雾的咸腥。他们正在清理昨夜误炸的战场——如果那些焦黑的儿童书包和芭蕾舞鞋也能被称为战场的话。

九点钟方向，金属回波。伊戈尔摆弄着苏联时期的老式探雷器，生锈的线圈发出垂死蜂鸣般的声响。这个老侦察兵坚持不用数字探测器，电子玩意在-20℃连屁都放不响。

安德烈用战术手电扫过坍塌的谷仓，光束突然在某个反光点上凝固。那是辆被掀翻的粉色儿童自行车，后轮还在缓缓转动，辐条间卡着半截带婚戒的手指。他感觉胃部抽搐，就像两周前看着护士将骨髓穿刺针扎进索菲亚的髂骨。

别碰！伊戈尔突然暴喝，飞起一脚踢开安德烈脚边的毛绒玩具。企鹅玩偶在空中炸成棉絮纷飞，内置的PMN-2地雷破片在混凝土墙面凿出蜂窝状的弹孔。

卡佳·舍甫琴科从医疗包抽出止血钳：你们该庆幸触发的是反步兵雷而不是MON-50。她说话时右肩不自然地内扣，那是马里乌波尔战役留给她的肌肉记忆——当年那发BMP-2步战车的30毫米炮弹，就是擦着这个角度撕开了她的急救车。

无人机残骸的清理持续到正午。当安德烈用军刺撬开土耳其Bayraktar的存储模块时，加密芯片上的冰晶折射出诡异的虹彩。伊戈尔凑过来嗅了嗅：航空煤油混着苦杏仁味，狗娘养的往冷却系统灌了氰化物。

他们谁也没提昨夜在焦化厂回收的遗体。直到卡佳突然掀开裹尸袋，露出孕妇颈间的银质吊坠——放大镜下清晰可见Z-17的激光刻痕，与安德烈口袋里雇主提供的目标编号完全一致。

看这个。伊戈尔用伏特加冲洗着从尸体上剥离的圣像画，酒液在帆布上晕染出莫斯科大学的校徽纹样。老侦察兵的手突然剧烈颤抖，酒壶当啷坠地，在死寂的雪原上敲出丧钟般的回响。

安德烈想起女儿化疗时监控仪的声响。那些规律跳动的绿光点，和此刻伊戈尔战术平板上闪烁的GPS信号何其相似。当第七个裹尸袋封口时，他发现自己正无意识地摩挲Zippo打火机上的刻痕，仿佛那是连接现世与地狱的转经轮。

黄昏时分，他们在拖拉机发动机舱里发现了更致命的证据：整套北约制式的ANPRC-162单兵电台，频道预设里存着基辅某私立医院的坐标。安德烈掏出女儿的病历本，发现放射性治疗室的经纬度与屏幕上的数字完全重合。

契约的甲方乙方，从来都是同个棋手。卡佳撕开新的手术包，不锈钢器械在暮色中泛着尸骨般的冷光。她缝合伊戈尔被破片划伤的手臂时，针尖在某个瞬间对准了安德烈的颈动脉。

冻雨在入夜时分转为冰雹。安德烈守夜时看见那只冻僵的麻雀又出现了，这次它蹲在萨沙（牧羊犬）暖烘烘的肚皮上。少年雇佣兵蜷缩在柴油桶后面，怀里抱着从谷仓抢救出的破旧手风琴，琴键间卡着枚功勋艺术家奖章——属于某个再也不能登台的芭蕾舞教师。

当第一缕晨光刺破雾霭时，安德烈在战术日志上画下第17道刻痕。墨水在低温中凝结成血痂般的颗粒，像极了索菲亚昨夜视频通话时鼻孔渗出的淤血。四百公里外，某间充满来苏水味的病房里，呼吸机管正随着《天鹅湖》的旋律轻轻颤动。

双面旗帜